这个价格报出来。
曾老板站在原地想了很久。
他之所以出来第一个报价,而不是再看看。
那是因为城里有位大老板要请客,需要一批质量高的海货。
今天他在码头晃悠了一天,都没什么合适的收获。
直到看到了这张家兄弟。
曾老板四处看了看,也只有这里有大货了。
“那就这个价吧!”
“但这些你们可别掺死的进来,一旦让我发现有死的、残缺的,不仅要退,而且还要赔我三倍的钱!”
“这完全不用担心,我跟我哥做事,最讲究的就是诚信。”张进语气坚决的保证。
交易终于达成,张进和张大海满心欢喜地看着一船的大货被拿去称重、装车。
曾老板直接包圆了所有的货,包括那些黄花鱼什么的。
一大笔钱直接就拿到了手里。
不过基本都是面额十块五块的老钞。
像新的百元大钞,基本不会在这里流通。
一方面,因为百元大钞的数额,几乎相当于半个月的收入,谁会拿着这些去东西呢?
另一方面,百元大钞流通起来不方便,尤其是在这种地方,找零都不容易。
张大海清点盘算了一下。
除开船的油钱和其他费用,这一趟出海一共赚了三千三百六七块!
还有一些毛票都没算了。
带着厚厚一摞钞票,两弟兄又和码头上的渔民打了个招呼,便迈步朝家的方向走去。
“哥,照这么下去,老娘的病算是有希望了。”张进满怀希望的对张大海说道。
一提到母亲方红花,二人脸色都不禁沉了下来。
虽然今天赚了三千,在村里算是顶尖的收入,很多渔民都羡慕不已。
但对于这个家庭来说,这点钱依旧还是远远不够。
母亲方红花的肿瘤已经确诊两月了,城里的医院告诉他们,六个月里必须进行手术。
如果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,别说八万了,就是八十万都不管用!
但八万啊……
在这个1997年,什么样的家庭能拿得出来?
本来就贫困的张家,别说八万了,就是八百都没有。
为了缓解情况,张进两弟兄只能变卖一些家产,从医院拿了些进口药,给母亲方红花吃着。
而这些进口药的价钱,换算下来,每天都得花费五六十。
一个月至少需要一千五的药钱!
对于一个贫困家庭来说,一个月一千五的支出,根本无法承受。
幸好这次出海赚了些钱,至少能保证母亲接下来两月的药费。
但眼下最紧迫的,还是得尽快攒齐八万手术治疗的钱。
村里的人都知道方红花得了重病要花八万,他们也好心劝说俩弟兄,不如干脆放弃算了。
这个时代,似乎人们的观念很现实,几百几千还能想办法凑。
但八万块的巨额费用,简直让人觉得遥不可及。
而张进依稀记得前世,正是因为凑不齐这笔费用,母亲方红花最终没能挺过来,病死了,这也让张进一生都背负着深深的自责。
尽管后来的日子里,张进凭借海鲜生意发了点小财,但心中那份痛一直未曾消散。
如今,重生的机会让他决定拼尽全力,哪怕这次手术治愈的希望不大,他也要努力将钱凑齐,试一试。
“阿进,今天运气这么好,晚上去乱石滩那边看看,能多赚一点就多赚一点。”
张大海并没有直接回应张进的话,而是低声说道。
张进点点头,内心充满了决心。
越早挣到钱,母亲的病就能越早得到治疗,治好的希望也会增大。
……
回到家里,嫂子王萍已经出门去帮工了,母亲方红花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休息。
看着她那憔悴的脸色,张进和张大海都能感受到她身心的疲惫。
虽然王萍平日里会细心照顾方红花,但到了夜晚,依然能听到她微弱的呻吟声,几乎没有一个晚上能够安睡。
两兄弟心照不宣,没有打扰她的休息,而是默默地开始整理家里的地笼,提在手里,准备出发。
临走前,张进还不忘拿起手电筒,顺手塞上两个抄网,心里想着,万一途中遇到什么稀罕的海货,也能顺便带回来。
天色尚未完全暗下,兄弟俩便来到了海滩边。
此时,海水已经退去大半,但海滩上却依然热闹非凡,许多人都在捡贝壳,或者捡起被海浪冲上来的海鱼。
见到两人提着地笼走来,周围的人纷纷打招呼。
“大张小张啊,你们拿到了这么多地笼打算放哪?乱石滩?”
“哎哟,为了你们的老娘,早上出海,大半夜还得下地笼,太幸苦了!”
“我家那个兔崽子要是能有你们一半的懂事,那就好了!”
两兄弟礼貌地回了个点头,没再多做停留,迅速朝着乱石滩赶去。
海滩边并没有适合放地笼的地方,大多数地方都是浅滩,或者是水深不适合放地笼的位置。
然而,乱石滩的水域情况较好,虽然那里可能会有人看到地笼而偷走,但相较于其他地方,那里捕到好货的机会更大,而且人迹罕至,不容易被破坏。
自从母亲方红花确诊以来,兄弟俩已经冒了不少险。
张大海几乎记得乱石滩上每一处漩涡和水坑,而对于张进来说,这些记忆已经模糊了,毕竟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,唯一能做的,就是跟在张大海后面,依赖他的经验。
地笼不能随便放在显眼的地方,兄弟俩在寻找适合的水坑时,特意选了一个偏僻的地方,并用一根树干插在泥潭里,做标记,以便找回来。
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,裤脚已经挽起,套鞋踩在湿滑的泥地上,每一步都能感到鞋子微微下沉。
随着他们越走越深,海水逐渐没过了他们的膝盖,终于来到了之前放地笼的水坑。
这个地方,之前大哥张大海天天来放。
而且连续几天都能抓到不错的青蟹,虽然每只最多能卖一二十,但也是不错的收入。
张大海拿起几只合适大小的地笼,整理好绳子之后,又将带来的网兜里装上一只死掉的八爪鱼。
他拉着地笼,小心地将尾部先放入水坑里,张进则扶着地笼,确保它稳稳地沉入水底。
随着水坑微微荡起涟漪,发出轻微的“duang”声,地笼终于落底了。
为了防止地笼被海水卷走,绳子一端被固定在旁边的礁石上,露出的一截又被石块压住。
虽然地笼自带一些重量,不容易被冲走,但为了保险起见,他们依然小心翼翼,确保稳妥。
两弟兄把几个地笼都放好后,终于松了口气,提着地笼的手都已经有些酸痛了。
“哥,咱们去礁石那边看看,能不能找到点吉品鲍?”
地笼放好之后,张进便有了新的打算,看向不远处的那块大礁石。
他隐约记得,村里曾在这附近发现过大鲍鱼,而且还是吉品鲍!
虽然具体的时间他已经记不清,但听说就是在乱石滩这个地方找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吉品鲍,整整装了一木桶!
这些吉品鲍个头不小,卖出去也能赚好几百块!
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,张进决定去碰碰运气。
哗啦啦——
耳边的海浪声愈发清晰,涛声如同节奏般扑面而来。
天色渐渐昏暗,乱石滩上只剩下些许淡黄的光点,两弟兄的身影也在暮色中渐渐模糊。
张进因为太久没来,差点没踩空,险些摔进乱石堆里。
这要是摔一跤,轻者躺个把星期。
重得只怕要送去医院了。
有些后怕的站稳。
两弟兄放缓了脚步。
随着他们一步步接近海边,海浪的声音越来越响,越来越近,仿佛在催促着他们抓住这最后的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