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然呢。”谢黎微微仰头,眉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倨傲,她灵活地从照云身侧绕过,手中端着的那几碗面的香气随着她的动作绕了个圈。
照云蹙眉盯着她。
好奇怪,这张布满疤痕还故作得意的脸,怎么就看起来没那么厌烦了呢?
甚至连贱兮兮的语气都不那么刺耳了。
照云举着托盘凑到跟前儿,“夫人现在好些了,我帮你一起端进去吧。对了,涣月姐姐去哪了你知道吗?”
“等会儿涣月回来,你自己问她喽。”
谢黎勾着笑,腰身一扭便撞开了照云。
这小丫头的心思还不少,还怕她端饭进去刺激到夫人。原身和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,何况她还欠着夫人的恩情,总要多找机会见一见夫人的。
她这样想着,便也推开了房门。
顿时,室内一股极浓重的药香涌了出来,呛得谢黎忍不住干咳。
这药香千回百转,极为隐秘,谢黎当前这具身体还没有修炼过,一时半会儿根本闻不出来药香的成分,只不过谢黎总觉得后脊发毛,强行压下惊悸,认真打量起房间的布局摆设。
家具材质算不上好,整个屋子空荡、冷寂。
夫人斜倚在榻上,病恹恹的,见谢黎进来,眼神登时多了几分防备。
谢黎将面端到小木桌上,“夫人,我做了面,刚才照云去了厨房,厨房没给我们院里的下人们准备餐食,给你准备的晚餐也不能入口,于是我自己做了些。”
夫人侧眸打量她,忍不住将手搭在谢黎的脸颊。
凸起的疤痕有些粗糙。
“谢黎,你从来不叫我夫人的,今天这是怎么了,听照云说你今日失足落水了,仔细些不要着凉。”
葱白一般雪色的手指划过脸颊,谢黎也痒痒的,一时不敢开口。
而另一边,夫人又像是毫不在意,端起筷子小口小口吃着面条,她动作优雅缓慢,时不时要停下来咳嗽,谢黎给她递帕子,接回来的帕子满是血渍,里面甚至夹杂着一些血块。
谢黎看得心惊,不自觉拧起眉毛。
照这样下去,夫人命不久矣。
“怕什么,我死不了。不过——你这副模样,倒像极了以前在谢府的时候,那年你六岁,母亲把我找回谢府,你还记得吗?你小时候很乖很懂事,母亲总是更喜欢你一些。”
就连我也是……
谢鸢眉宇间渐渐笼上一层阴霾,她的目光低沉下来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黎,似乎在透过谢黎这副皮囊,审视着、猜度着其他东西。
谢黎唇角的笑意逐渐僵硬。
她没料到,原身和夫人这对真假千金,竟然是从六岁就换了回来的。
而夫人那番话,必然也佐证她被怀疑了。
难不成要杀人灭口?
谢黎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一侧的烛台。
“吱呀”一声,照云推开了门,涣月抱着孩子跟在身后进来。
涣月强压着怒气,在看到谢黎低眉顺眼端着托盘站在一侧时,她眼中的怨气稍缓和了一些。
“厨房今日做了面?瞧着倒还不错,夫人吃着可顺口?”
“不是厨房做的,是谢黎做的,吃着很好。涣月,明日你带着谢黎去把望华楼兑出去吧,庄子里的厨房已经不给我们准备餐食了,日后这里里外外,都需要靠我们自己了。”
夫人语气和缓,声音却很嘶哑。
只见涣月愣在原地,干笑了两声,说道:“可望华楼是夫人唯一的产业了,若是兑出去,日后该怎么办呢?今日查出奶娘给小姐喂红山散,已经将她辞了,奶娘是林嬷嬷的娘家人,必不可能再给我们雇人了。”
听到这话,夫人揉了揉眉心,她心口疼得厉害,缓了片刻才道:“望华楼早就入不敷出,好不容易有人要买,开价也合适,日后有什么事再说吧,先把眼下度过去,明日你再跟谢黎去找奶娘,买些米面回来。”
涣月抹了抹眼角,压下眼泪,声音闷闷地应下。身后的照云却早已忍不住眼泪,低声抽噎着。
两个丫鬟,涣月不过十六岁,照云不过十三岁,在如此紧张的条件下,却要照顾一个病秧子夫人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。
谢黎想想都觉着心累。
“你俩先别哭了,孩子保不齐一天都没吃东西,我熬了米粥,你们谁给她喂一些。喏——面条还有三碗,先吃饭呗。”
谢黎说完,大剌剌地端了一碗面去外间吃饭,不一会儿涣月和照云也抱着孩子过来了,她没什么兴趣,吃完就离开了。
但看两个丫头呆头呆脑的样子,还是忍不住提点道:“奶娘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,先别急,找人买些羊乳牛乳也好。还有我熬了许多米粥,不要一起都喂了,夜里孩子还会饿的。”
涣月撇撇嘴,“知道了。”
等谢黎离开,还是忍不住跟照云嘀咕:“谢黎怎么转性了?”
“谁知道,没准又憋着什么坏主意。”
……
谢黎回到了自己的丫鬟房。
破旧,阴冷,但好在是小单间。
原身日常不太讲究,被褥脏得不成样子,也没换洗,谢黎坐在桌前,随手抓起一面铜镜,手心里油腻腻地积满了灰尘。
她摸了帕子擦镜子,借着微弱的烛光,端详着镜中的自己。
幸好有些心理准备,不然要被吓过气了。
说是毁容都抬举她了。
脸上除了一双眼睛,没有一块好地方,甚至还少了一块鼻头肉,原本极好的骨相被几团绷紧的肉皮牢牢覆盖,只有仔细查看,才能依稀推测出曾经的样子。
谢黎扯着嘴唇无奈地笑了笑。
还能怎么办呢?
起码还有条命活着。
再想想办法吧,如果能修炼功法,一切都迎刃而解了。
谢黎扒开被褥,钻了进去,她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,只是闭着眼睛琢磨着。
“咔吧——”
屋内响起一声细微的脆响,谢黎的手指紧攥成拳,却不敢睁开眼查看,她凭借着敏锐的感知,隐约察觉到有一缕风从面门划过。
下一刻!
谢黎暴起,随手抓起一团破烂衣服扬到身前!
眼底倏然划过铮亮的刀光,破碎的衣片如纸屑扑面袭来。
谢黎还未看清人影,口鼻便被对方大力捂住。
几近窒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