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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行云说得不错。
经历了那件事之后,他的确有资格骂我狠毒。
可惜,他从不轻易杀生。
身为白云观的道长,沈行云自幼小作为太子的替身出家,不近女色,一心修道。
是我太天真,盘算着天长日久,总能生情。
我卧榻上辗转反侧,不得安睡。
一股阴凉的风扑面而来,幽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: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!
我闭眼道:放心!
天色未明,我起床梳洗,将头发绾好,乘坐马车来到紫霄宫上炷香。
二月十二,花朝节,人山人海。
紫霄宫是京城中最有名的道观,比白云观更加宏伟。以往我从不踏足此处。
往年的花朝节,沈行云会在白云观为各家的姑娘分福。
他手执梅花与柳条,蘸了初春融化的雪水,轻轻拂在年轻人的额头,以祝一年平顺安康。
我总是排在第一位,希望他能将多看我一眼。
可沈行云平静地略过我,说:林姑娘的福气已然够多,无需我来加持。
排在我身后的姑娘多半是来看沈行云的。她们窃窃私语:沈道长不给她分福,还不快让开!
尴尬和无措令我无地自容。我呆愣片刻,攥紧手指,侧身让开。
嘉懿郡主出现后,沈行云折一枝鲜艳的红梅递给她,用清新绣竹的软帕擦拭她额间的水珠,
嘴角含笑。
他不爱我,仅此而已,是我不肯看清。
初春时节,乍暖还寒。
我搓搓冻僵的脸颊,意识到之前的期待真是惹人耻笑。
堵在紫霄宫的人越来越多。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。
背后之人似乎要将我的骨头挤散。
突然,汹涌的人声背后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!
闲人回避!嘉懿郡主到!
我转头一看。内侍一边挥舞着鞭子鞭打众人,一边尖着嗓子驱赶众人。
迤逦的郡主仪帐如一把长刀,将汹涌的人群切成两侧。
我躲闪不及,被人推倒,狼狈扑倒在地。不知是谁踩到了我的断腿,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。
推推搡搡中,我被人一脚又一脚踩踏,痛得快要晕厥。
不知过了多久,人群慢慢散开了。
一股冷冽的雪松气伴着一片阴影笼罩在头顶。
是沈行云。
他垂眸:还能起身吗我点点头,避开他伸出的手,以手撑地,挣扎着站起身子。
明明对我厌恶不已,沈行云仍不忍袖手旁观。
他越是善良,我越是绝望。只因这无关情爱。
我之前错把他对信众的悲悯当成情意,忘记他将我当成普通信众给予照拂。如今不会了。
他眉心微皱,俯身捡起我掉落在地上的荷包递到我手心。
我不会收的,别再枉费心机了。
沈道长,这不是给你的!我收好荷包,冷静开口。
以往我总是不经意间将各种机会香囊、扇坠塞给沈行云。他一脸无奈:林姑娘,贫道无福
消受。
此刻听到我的答复,沈行云眼神闪烁。
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:这个瘸腿姑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!现在缠着沈道长!听说她还勾引
过沈道长的师父呢!呸!水性杨花!
她是林家棺材铺的掌柜,克死了父母。这花朝佳节,碰见卖棺材的,真晦气!
沈行云神色复杂。恐怕他还以为我是在欲擒故纵,苦苦纠缠。
我无声笑笑。流言入耳不入心,权当大梦一场。
云郎!娇俏的郡主探出身子叫沈行云过去。
云郎——我曾于唇齿间反复徘徊,却不敢喊出的名字。此刻我只觉得陌生。
沈行云疾行几步,又回头冷冷道:苦肉计用多了只会令人厌恶。
为了救沈行云,我摔断一条腿,他曾许诺照顾我一生。
我默然不语,低头拍掉裙裾的尘土。一下又一下。七年的情意终随尘埃消散。